風中奇緣原著小說《大漠謠》第85節(jié)劇情
不愧是連劉徹都無可奈何的衛(wèi)大將軍,一句話里綿中藏刀,該做的決定做了,該撇清的責任也都撇清了,該警告的也警告了,竟然滴水不漏。
九爺仔細叮囑著陳叔所要準備的事項,當小屋子的門緩緩關閉后,我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扇門。
從天仍亮著等到天色全部黑透,小屋子里仍然沒有任何動靜。只有九爺隔很久才喚一聲“冰塊”,仆人們便源源不絕地把冰送進去。
衛(wèi)少兒唇上血色全無,我走到她身側,想握她的手,她猶豫了下后,任由我握住了她的手,兩人的手都涼如寒冰,可我們握住彼此時,慢慢地都有了一些暖意。在這一瞬,在這么多人中,我們的痛苦焦慮有幾分相通。
她越來越緊地拽著我的手,眼神越來越恍惚。求救地看向我,我堅定地回視著她,去病會醒。她支撐不住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,我背脊挺得筆直,一瞬不瞬地盯著屋子。去病,你一定不可以有事,絕對不可以!
門無聲無息地打開,九爺面色慘白,嘴唇烏青,見我們都盯著他,手無力地扶著門框,緩緩點了下頭。眾人立即爆發(fā)出一陣歡呼,衛(wèi)少兒幾步沖進屋子,驀地叫道:“怎么還沒有醒?”
幾個太醫(yī)立即手忙腳亂,全都跑進去看霍去病,我立即回身看向九爺,卻發(fā)現九爺已經暈倒在輪椅上。只有一個中年太醫(yī)瞟了眼霍去病身邊圍聚的人,趕到九爺身旁細細查看。
我的心一半在冰里一半在火里,痛楚擔心愧疚揪得人似乎要四分五裂。我剛才只急匆匆地要去看霍去病,竟然沒有留意到九爺已經暈倒,他暈倒前的一瞬究竟是何樣的心思?
“恭喜夫人,的確已經醒了。孟九公子為了調理霍將軍的身子,用了些安息香,所以一時半會霍將軍仍然醒不來,但這次只是睡覺,不是昏迷!睅讉太醫(yī)一臉喜色,衛(wèi)少兒太過高興,身子一軟坐到了地上。
聽到霍去病已經沒有事情,我一半的心總算放下,可另一半卻更加痛起來,九爺垂在輪椅兩側的手白中透著青,我詫異地握起他的手,如握著冰塊,“他怎么了?”
中年太醫(yī)放下九爺的手,“他的身體本就比常人虛,屋子內濕氣逼人,就是一個正常人待這么多個時辰都受不住,何況他還要不停用冰塊替霍將軍降體溫,冰寒交加,能撐這么久真是一個奇跡!
我用力搓著九爺的手,一面不停地對著手呵氣,陳叔對太醫(yī)行禮,“還請?zhí)t(yī)仔細替孟九爺治療,將軍醒了必有重謝!
太醫(yī)一擺手道:“為了救他人連自己的命都不顧的大夫我第一次見,不用管家吩咐,我也一定盡心。”
我對陳叔吩咐:“麻煩你準備馬車,我們先送九爺回石府!
陳叔看向仍然睡著的霍去病,“將軍醒來時肯定希望第一眼見到的是你!
仿若眾星捧月,霍去病的榻前圍滿了人,從太醫(yī)到丫頭,還有各位親戚,“我盡量快點回來,現在我在不在都一樣!
陳叔看著九爺蒼白的面容,烏青的唇,面上帶了不忍,微微一聲嘆息,“玉姑娘,您放心去吧!少爺這邊我們都會盡心照顧!
上馬車時,抬竹兜子的仆人想幫忙,我揮了下手,示意他們都讓開,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九爺,輕輕躍上了馬車。那個中年太醫(yī)跟著上來,贊道:“好功夫。一點都沒有晃到病人的身體。”
我強擠了一絲笑,“過獎了,還沒有請教先生貴姓!
他道:“鄙姓張,其實我們已經見過面,當時霍將軍請了我去石府替姑娘看過病!
“原來早就麻煩過張?zhí)t(yī)!
他搖了下頭,“孟九爺的醫(yī)術根本用不上我,能有一個機會聽聽孟九爺講醫(yī)術,我應該多謝姑娘!
張?zhí)t(yī)親自煎了藥,幫我給九爺灌下,又細心地囑咐過我和天照應該注意的事項后才離去。
我和九爺離開時,九爺還一切正常,回來時卻人事不知,天照倒還罷了,石伯卻明顯不快起來,幾次看著我想說話,都被天照硬是用眼神求了回去。
因為怕九爺想喝水或有其他要求,所以我一直守在榻側。九爺睡得不太安穩(wěn),似乎夢里也在擔心著什么,眉頭時不時會皺一下,臉上也常有痛苦掠過。
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他,第一次這么毫無顧忌地打量他,他也是第一次完全沒有掩飾自己,沒有用春風般的微笑去遮掩其他表情。
我俯在他枕旁,輕聲地哼著一首牧歌:
……
在木棉樹空地上坐上一陣,
把巴雅爾的心思猜又猜。
在柳樹蔭底下坐上一陣,
把巴雅爾的心思想又想。
西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把巴雅爾的背影望過了。
北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側面望過了。
東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后面望過了。
……
種下榆樹苗子就會長高,
女子大了媒人就會上門。
西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望過了。
北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從側面望過了。
東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
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從后面望過了。
風中奇緣原著小說《大漠謠》第86節(jié)劇情
九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,人睡得安穩(wěn)起來。我反復地哼唱著歌謠,眼中慢慢浮出了淚花。這是一首在匈奴牧民中廣泛傳唱的歌謠,講述了貴族小姐伊珠和 奴隸巴雅爾的愛情故事。小時候,曾看到於單的母親閼氏聽到這首歌時,怔怔發(fā)呆,眼中隱隱有淚。當年一直沒有聽懂,怎么先是伊珠在高粱地里望巴雅爾的背影, 后來又變成了巴雅爾在高粱地里望她的背影呢?
感覺有手輕拂著我的臉頰,立即清醒過來。不知道何時迷糊了過去,頭正好側靠在榻上,此時九爺側身而睡,恰與我臉臉相對,彼此呼吸可聞。他的五個 指頭從我的額頭慢慢滑下,眉毛、眼睛、鼻子、嘴唇、下頜,似乎在記憶著,留戀著,鐫刻著;他的眼睛深邃幽暗,里面竟似天裂地陷,會聚著五湖四海的不甘后 悔,八荒六合的傷痛悲哀。
我被他的眼睛所惑,心神震蕩。他總是淡定的、從容的,再多的悲傷到了臉上也只化作一個微笑。他漆黑瞳孔中兩個小小的自己,一臉的驚慌無措、恐懼害怕,卻又倔犟地緊抿著唇角。
他緩緩收回了手,忽地笑起來,又是那個暖如春風的微笑。風斂云退,海天清闊,卻再也看不清眼睛深處的東西。他強撐著身子往榻里挪了挪,示意我躺到他身旁。我的動作先于我的思考,在我想清楚前,人已經躺在了榻上。
兩人中間隔著一掌的距離,默默無語地躺著。好一會后,他笑看著我道:“把你先前唱的歌再給我唱一遍!
我木木地點點頭,清了清嗓子,“……在木棉樹空地上坐上一陣,把巴雅爾的心思猜又猜……北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側面望過了。東面 的高粱頭登過了,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后面望過了……種下榆樹苗子就會長高,女子大了媒人就會上門。西面的高粱頭登過了,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望過了……東面 的高粱頭登過了,巴雅爾把我出嫁的背影從后面望過了……”
歌聲完了很久,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。他的聲音輕到幾乎不可聞:“巴雅爾怎么能那么笨,他為什么從沒有回過頭去看伊珠呢?他為什么總是讓伊珠 去猜測他的心思?他為什么不把心事告訴伊珠呢?他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貍還聰明,卻不懂伊珠根本不會嫌棄他的出身,也不會害怕跟著他受苦!
我因為下意識地認為他不懂匈奴語才放心大膽地唱這首歌,卻忘記了他的博學;也忘記了匈奴帝國強盛時,西域諸國都臣服于匈奴,匈奴話在西域各國很流行,驚慌下問了句傻話:“你懂匈奴話?你知道牧歌傳唱的巴雅爾和伊珠的故事?”
他半吟半唱:“云朵追著月亮,巴雅爾伴著伊珠,草原上的一萬只夜鶯也唱不完他們的歡樂!”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,“巴雅爾雖然辜負過伊珠,但歌謠唱到他們最終還是快樂幸福地在一起了,你相信歌聲所唱的嗎?”
我不去回答他的問題,自顧說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
他轉過了頭不看我,輕聲道:“我真想永遠不醒來,這樣你就能留在這里陪我,可你會焦急和傷心!
我剛才唱歌時忍著的淚水突然就涌了出來,忙跳下榻,背著身子,把眼淚抹去,“你好好養(yǎng)身子,我有空時再來看你!闭f完就想走,他卻猛地抓住我的 手,一字字慢慢地問:“玉兒,告訴我!你心里更在乎誰?不要考慮什么諾言,什么都不考慮的情形下,你會想誰更多一些?你愿意和誰在一起?”
我緊咬著下唇,想要抽手,他卻不放,又把剛才的問題慢慢地重復了一遍,我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只身子不停地抖著。
他見我如此,眼中心疼憐惜加不舍,各種感情夾雜一起,一下松開了手,“你去吧!”
我不敢回頭,飛一般地跑出了屋子。迎著冷風,奔跑在夜色中,心卻依舊不能平復。這樣子如何見去病?他若沒醒還好,若醒來,以他的精明豈看不透我的強顏歡笑?
第十三章 哀慟
心中實在難受,也顧不上其他,對著月亮一聲長嚎。剎那間,長安城內一片聲勢驚人的狗叫雞鳴,原本漆黑的屋子,都一個個透出燈火來,人語聲紛紛響起。
我忙靜悄悄地快速離開作案現場,一面跑,一面不禁露了一絲笑。人總應該學會苦中作樂,生活本身沒什么樂事的時候,更應該自己去刻意制造些快樂。
逮個黑燈瞎火的角落,又扯著嗓子嚎叫了一聲。剛才的場面立即再現,我東邊叫一嗓子,西邊嚎一嗓子,把整個長安城鬧了個人仰馬翻,雞犬不寧。
街上漸漸地變得亮如白晝,連官府的差役都被驚動,一個個全副武裝出來逮狼,有人說兩三只,有人說十只。
街邊的乞丐成為眾星捧月的人物,人群圍聚在他們周圍問他們可看到什么。乞丐平日里哪能如此受歡迎?個個滿臉光輝、嘴里唾沫亂噴、指手畫腳地說看 見了一群,越說越夸張,引得人群一聲聲驚呼。也許平靜日子過久了,眾人不是怕,反倒一個兩個滿臉興奮刺激,翹首以待地盼著發(fā)生點兒什么新鮮事情。
我眼珠子轉了幾圈,想著鬧都鬧了,索性再鬧大些,圖個自個兒開心,也讓大家都玩得盡興一回。瞅到一個披著黑斗篷的人經過,看四周無人注意,悄悄 躍到他身后,一個悶棍就敲暈了他。等扒下他的斗篷后,才發(fā)現居然是個官老爺。這……我頭有些疼,這好像比我想的嚴重了。算了!敲都敲了,后悔也晚了。
披上斗篷,拿帕子把頭包起來,人藏在屋頂一角處,“嗚”的一聲狼嘯后,飛檐走壁,無所顧忌。屋頂上一溜人追在身后,街道下扶老攜幼,拖家?guī)Э,擠得密密麻麻,和看大戲一樣。有官差被我踢下屋頂,人群中居然還有鼓掌和叫好聲。
好漢難敵群毆,官差越來越多,似乎全長安城的兵丁都來捉我了。原本打算戲耍他們一圈后就逃之夭夭?蓻]有想到,官差里頗有些功夫不弱的人,而且剛開始追捕我時有些各自為政,現在指揮權似乎都歸于一個人手中后,調度有方,攔截得力,把我慢慢逼向了死角。
果然是天子腳下!心中暗贊一聲,急急尋找出路,若真被抓住,那可有得玩了,只是恐怕我現在玩不起。
因為我不愿取人性命,下手都是點到即止,左沖右沖,卻仍舊被困在圈子里。左右看了看地形,要么被抓,要么決定下殺手沖出,要么只能……
輕身翻入霍府,在后面追趕的兵丁顯然知道這是誰的府邸,果然不敢追進來,都停住了步伐。我偷偷吐了下舌頭,估計待會兒就會有品級高一些的官員來敲門求見,陳叔的覺算是泡湯了。
掩著身子到去病的屋子,偷偷瞅了一眼,竟然沒有丫頭守著,只他一個人睡在榻上。心中又是納悶又是氣,陳叔這個老糊涂,怎么如此不上心?
走到榻旁,俯身去探看他,沒想到他猛地睜開眼睛,我被嚇得失聲驚呼,叫聲剛出口,他已經把我拽進懷中,摟了個嚴嚴實實。我笑著敲他胸口,“竟然敢嚇唬我!難怪丫頭一個都不見呢!”
他卻沒有笑,很認真地說:“我一直在等你。如果你天亮時還不回來,我就打算直接去搶人了!
我“哼”了一聲,“強盜!”
他笑在我額頭親了一下,“強盜婆子,你怎么打扮成這個樣子?”
我朝他做了個鬼臉,掙脫他的胳膊,把斗篷脫下來扔到地上,又解下頭上包著的帕子,“你慘了,說不定明天就會有人上奏皇上說你窩藏飛賊。我今天晚上可是把整個長安城的官差都給引出來了!
他側身躺著,一手撐著頭笑問:“你偷了什么東西?”
我不屑地皺了一下鼻子,“就是好玩,胡鬧了一場。”
他拍了拍榻,示意我躺過去。我鉆進被窩,縮進他的懷中,“我看你一點不像剛病過一場的人,怎么這么精神?你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?”
他皺著眉頭道:“別的都感覺正常,只有一個地方不舒服!
我心中一緊,“哪里?天一亮就叫人去請?zhí)t(yī),不行,現在就讓陳叔去請。”說著就要跳下榻,他一手摟著我肩,一手握住我的手,牽引著我緩緩滑過他的小腹,向下放去,“這里不舒服。”
手被摁在他火燙的欲望上,“你……”我登時又惱又羞,漲了個滿面通紅。
他笑湊在我耳旁,輕聲道:“你多久沒有主動親近過我了?原來病一場還有這樣的好事,早知道就早些生病了。難得你肯投懷送抱一次,我若沒點反應,豈不是對不起你這個自稱‘花月貌冰雪姿’的美人?”
我啐道:“小淫賊!”
他一面吻著我的耳朵,一面含含糊糊地說:“玉兒,你愿意給我生個孩子嗎?我如今暫且不能娶你,但我這輩子是賴定你了,反正早晚的事情,如果你不介意目前沒有個名分,我就不忍了!
我笑扭著身子閃避著他的吻,還沒有答話,屋子外陳叔的聲音響起:“少爺!”
霍去病沒有理會,依舊一面逗著我,一面低聲問:“愿意不愿意?”我大氣都不敢喘,唯恐陳叔聽見什么,可他卻毫不在意,我越是緊張,他越是來勁,索性在我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。
“少爺!少……”陳叔的聲音卡了好一會,方又輕飄飄地喚了一聲,“少爺……”
霍去病無奈地嘆口氣,嘀咕了一句:“怎么每到關鍵時刻,總有這些不應景的人出現呢?”后揚聲問,“什么事?”
陳叔道:“衛(wèi)尉大人深夜求見,說有流匪逃入府中。求少爺幫忙清查一下府邸,我來問一聲拿個主意!
霍去病道:“有什么好問的?這點事情你還拿不了主意?”
陳叔道:“府中的警戒不比皇宮差,沒有任何人能不驚動上百條良犬就進入府中,而且聽聞今日夜里長安城里有狼群鬧騰,所以我琢磨著……琢磨著……”
我看他話說得實在辛苦,替他接道:“陳叔,是我半夜溜進來的!
陳叔一下松了口氣,話說得順暢了不少,“我正是這么推測的,所以就把衛(wèi)尉大人擋回去了。結果不一會,中尉大人又來求見,一臉愁苦地說有人賊膽包天到把太子少傅敲了一悶棍,少傅大怒,揚言不抓到賊人,一定會參奏他們一個玩忽職守,我又擋了回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