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愛承歡(小說版戀戀不忘)03
“嘀——。。
巴士到站的聲音狠狠掐斷吳桐的思緒,她揉一揉緊繃的太陽穴,起身上車。
同一時間,厲仲謀關(guān)閉電腦,偏頭望一眼窗外——巴士正關(guān)門啟動。
他收回目光,說:“老宋,開車吧!
“回公司嗎?”
厲仲謀合上翻蓋,沒抬頭:“去接小少爺!
吳桐到學(xué)校接童童放學(xué),卻被告知孩子已經(jīng)被人接走。能讓孩子乖乖跟著走的,還能有誰?
她手頭有林建岳的號碼,撥過去,童童果真是厲仲謀帶走的。
“官司還沒開審,他憑什么不聲不響接走我兒子?”
她在這頭氣哼,林建岳在那頭苦笑。
這個女人如此強悍的一面,怎么不去拿給媒體看,不去拿給他老板看?在他面前倒是很能耍威風(fēng)的。
腹誹歸腹誹,林建岳表面依舊一派溫和:“吳小姐,我也是拿別人薪水,替別人辦事。您要接孩子的話,自己去跟厲總說,行么?”
果然,她不吭聲了。
林建岳也不是騙她,是真的忙。厲仲謀今晚的行程本來已經(jīng)排滿,結(jié)果他心血來潮要陪兒子,苦了一眾助理室的人,得替老板收拾爛攤子。
“我現(xiàn)在很忙,要不我把厲宅的地址告訴您,或者派輛車直接接您過去?”
他話說的滴水不漏,吳桐覺得自己再吵下去,都快成了罵街的潑婦,僅有的一點面子也丟了個干凈。
她拿著電話,微垂的頸項勾勒一道落寞曲線。想到童童,想到孩子叫厲仲謀爸爸……她接受不了。
吳桐抬起頭,徑直往路旁走,去攔車,“你把地址告訴我,我自己過去!
“好,我直接發(fā)給您。”林建岳語氣不變,客套又客氣。心里卻在想,可算打發(fā)走了這尊女神。
坐在計程車上的吳桐,卻在看著隨身鏡里的自己。27歲的女人,上著薄薄的妝,唇紅齒白。也不乏追求者,還算有魅力可言,可偏偏眼睛里,憔悴的可以。
當(dāng)年剛進厲氏實習(xí)時的自己是什么樣的?
隨身鏡的另一面有放照片的地方。那就是她幾乎要遺忘的,曾經(jīng)的自己。
女孩子頭發(fā)碎碎,扎起個馬尾,黑色上衣,瘦,小臉,無所謂的笑。
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,她一個單親媽媽,跟橫空出現(xiàn)的孩子生父爭監(jiān)護權(quán),這能怪誰?
只能怪她自己心里那么一點該死的貪戀。
貪戀到,總想要為過去一段還未開始便已結(jié)束的愛情,留下點什么……
孩子是她的唯一,甚至是一半的生命,厲仲謀擁有一切,為什么還要同她爭?
心里是恨極了的,偏偏只能緊咬著唇齒,一切都往肚子里吞。
厲宅座落在半山,吳桐到達的時候已經(jīng)是傍晚。
傭人領(lǐng)著她進門。穿過花園,透過落地玻璃窗,吳桐見童童和厲仲謀各自占著電視屏幕一端,各拿一只游戲手柄。
落地窗映著夕陽余輝,一大一小兩人,一模一樣的姿勢,坐在純白的絨毛地毯上,在模擬的異常真實的槍炮聲中突圍。
兩個人落在地上的影子,緊密地連在一起。
吳桐沒見過這樣的厲仲謀。
懶懶的姿態(tài),卻是興奮的眉眼,和童童一樣,在虛構(gòu)的世界里尋找快樂。
同樣的眉眼,沉默時都習(xí)慣抿成菲薄的唇,還有開懷時,那如出一轍的下頜揚起的弧度……
孩子沒有一個地方是像她的。
意識到這一點,吳桐心里抽了一下。
再放眼望去,童童對這個父親并不算親昵,二人中間隔著寬大的茶幾,互相也不交談。但童童總是趁所有人不備時,偷瞄一眼另一邊的厲仲謀。
孩子的目光中藏著探究,好奇,還有隱隱的……血脈親情。
兒子的心思騙得了其他人,騙不了吳桐。他從小就想要個爸爸,她比誰都了解。可是……厲仲謀,不行。
厲仲謀明明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了孩子的窺伺,也不戳破,只是嘴角輕揚,心情甚好。
童童是懂事的,他始終站在媽咪這一邊,然而此情此景,吳桐看著,心中越發(fā)凄苦。
她在外頭久久駐足,傭人等不及了進去通報,“少爺,吳小姐到了!
這一瞬間轉(zhuǎn)變的太快,眨眼功夫,厲仲謀已端正起身姿,也端正了臉色,朝吳桐這邊望來。
是吳桐所熟悉的沒有溫度的目光。
他愛孩子,可以把他的歡樂給予孩子,卻不舍得給予孩子的母親。吳桐感受到一秒鐘的疼痛,一秒而已。
她走進去,他說:“你好!
她回:“你好。”隨后轉(zhuǎn)頭對同樣沉默下去的童童說,“童童,跟媽咪回家!
孩子遲疑了一下才朝吳桐這邊走過來,步子很慢,一走一頓,到中途突然停下腳步,征詢地看著吳桐:“我可不可以……”
童童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,吳桐已經(jīng)走到他跟前,“你還有很多作業(yè)沒做,再不回去來不及了,”她牽起他的手,“……還有,你手工課的東西也還在家里。周五要交的對不對?”
吳桐一樣一樣地跟他數(shù),直到童童眉眼嘴角全都沉下去,直到厲仲謀皺了皺眉,出聲阻止:“吳小姐。”
她條件反射地頓了頓,不為別的,只因厲仲謀的語氣太像自己的頂頭上司。
這種完全是應(yīng)對下屬時會有的聲音,吳桐的腦子需要想一想,才把厲仲謀和自己的老板區(qū)分開來。
她沒有必要聽他的。
她正要去拉童童,厲仲謀快她一步擋在她面前。
厲仲謀身材傾長,個子高,吳桐差一點撞在他身上。視線一下子就有了些慌亂,不知該看向哪里。
吳桐的目光一一掠過他解開兩粒紐扣的襯衫,立領(lǐng)處低調(diào)的鑲邊紋路,方形鉆扣上刻著的E……
這個男人的每一個細節(jié)都經(jīng)過精雕細琢,而這任何一處,都不適合吳桐停留。
厲仲謀擋在童童身前,他撫摸兒子的發(fā)頂,對她說:“我有事要找你談,能不能隨我去一下書房?”
吳桐看見他微微翻動的喉結(jié),才從恍然失神間找回自己。她抬起頭來:“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!
他不說話,只是靜靜看著她。
有一種人,生來便有令人甘于服從的氣場,不消言語,安靜的時候也能造就壓迫感。厲仲謀正是這樣的人,吳桐卻完全屬于另一種。
她跟著他去了書房。
內(nèi)心掙扎地跟在這個男人后面,吳桐覺得連他的腳步聲對自己都是一場酷刑。
進了書房,關(guān)門。
書房設(shè)計成挑高構(gòu)架,書架從地面直達天花板,木香陣陣。吳桐一進門,厲仲謀便開口:“吳小姐,你想要多少,開個價!
無愛承歡(小說版戀戀不忘)04
厲仲謀斜倚桌沿,一如往常的冷峻。
吳桐沒有接話。
他看見這個女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,不禁嘆惋: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商業(yè)談判對手,她還不懂如何掩飾情緒。
這樣的對手,只會想讓人往死里整,而不是憐憫。
“你開個條件,你要什么?我盡量滿足!
吳桐握緊拳頭,在他一點一點進逼的勢頭下強自鎮(zhèn)靜,松開一直緊咬的唇,“我要兒子!
厲仲謀表情未變,眼里卻一黯,“這不可能。除此之外!
“那我們也沒什么好談的!眳峭┺D(zhuǎn)身走,卻不及他腿長步子快,還沒到門邊就被他拉住。
他聲音都不見起伏,“吳小姐!
“時間不早了,童童還得回去做作業(yè)。”
她拿對付童童那一套對付他,顯然是腦筋還沒轉(zhuǎn)過彎。厲仲謀眼里晦暗不明,不再跟她繞彎子,“我其實很好奇,這么多年你都不曾找過我,怎么突然間就想通了……”
“我寧愿你一輩子都不知道!
“哦?是嗎?”他終于笑了,只是低笑,說不清,道不明,他的眼睛是極深的褐色,望進她眼里,“那你為什么要讓孩子去找Mandy?”
吳桐恍惚覺得自己明白他話里的深意,她想要笑,無奈嘴角僵硬。
他把她想的這么不堪,她卻不知要不要解釋。
解釋?他會相信?!
“你利用孩子的行徑,說實話,我不敢茍同!
他像陳述一個堅固到任何東西也辯駁不了的真理,輕巧地安一個罪名給她,沒給她一點翻身余地。
“也辛苦你了,還要在我、還有媒體面前演這么一場戲!眳栔僦\始終語氣平和,近乎贊許,“事到如今,鬧得滿城風(fēng)雨,你應(yīng)該很滿意!
演戲?
滿城風(fēng)雨?
滿意?
她確實該滿意,他這么多頂帽子扣下來,他把她想的這么聰明,她是不是該感謝他?
他以為她想要什么?錢?她如果只是稀罕他的錢,就不會,就不會……
厲仲謀起身往書桌后走,拉開抽屜取出支票夾。
他簽支票的動作,她無比熟悉,熟悉到有生之年,無論如何也不愿再親眼目睹一次。
他卻已將支票遞給她:“之前建岳和你談,你拒絕了,也許你對金額不滿意,所以這次數(shù)額由你來填!
“……”
“就我所知,你哥哥的公司資金周轉(zhuǎn)出了問題,有了這筆錢,幫他,綽綽有余……”
厲仲謀沒有能夠說完——
“撕——”
紙片無聲掉落入地毯。
吳桐當(dāng)著他的面撕毀了支票,再抬起臉來時,已粉飾好所有情緒。
甚至學(xué)著他的樣子,輕蔑地,淡淡嘲弄地笑:“是,我是別有企圖,我是利用了孩子。你想要兒子?可以,拿你全部家產(chǎn)來換!”
厲仲謀怔了一下,這個女人如此強悍的一面令他不禁蹙緊了眉心。
他也無話可說了吧?吳桐冷哼:“你不是說條件隨我開么?這就是我要的,怕只怕……厲先生你給不起!
說完,吳桐開門出去。
這一次他沒有阻攔。
厲仲謀在原地駐足片刻,盯著支票碎片看了好一會兒,也走出去。
他倚靠著長廊向下看。環(huán)形走道沒有擋住他的視線,他見這個女人一步一步的下樓,沒了魂魄一般。
矛盾的女人,被他質(zhì)問時的羞憤,撕支票時的咄咄逼人,此時下樓時的失魂落魄……哪個是真實的她?
他請私家偵探調(diào)查過她的資料。她工作業(yè)績很好,但并不受大的重用。因為孩子的緣故,她升職慢,和家里的關(guān)系也不好。
當(dāng)年她考取香港C大,南下就讀,拿的是全額獎學(xué)金。她的教授曾經(jīng)很看好她,認為她會在業(yè)界站穩(wěn)腳跟。
半月前在醫(yī)院,這個女人滿額血跡撞上他,之后甚至?xí)炘谒麘阎,童童那張入院詳單,輕飄飄落進他的視線范圍。
他當(dāng)時心臟處被撞的生疼。而他的目光,久久定格在那張入院單上,無法轉(zhuǎn)移……
此刻想來,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,逃都逃不掉。
厲仲謀不止一次試過回想她20歲時的模樣,偏偏腦中一點映象都沒有。然而她20歲時,已經(jīng)在為他孕育一個孩子。
有些諷刺。厲仲謀輕笑,捏著眉心搖搖頭。
可是,要他娶她?
不可能。
他明確自己的目標。
他只要兒子。
他聘請的是最精良的律師團,他能給孩子一切。而她,與身在南京的父母關(guān)系緊張,甚至產(chǎn)后一度患上抑郁癥,律師完全有理由懷疑她現(xiàn)在的精神狀況。
她斗不過他的……
吳桐腳下不穩(wěn),扶著冰冷的金屬扶手下樓梯。
童童正在廚房,幾個傭人圍繞著他,布上滿桌精美的甜點。
孩子挑花了眼,眼仁兒明亮中帶著笑。
是吃曲奇還是吃慕斯?杏仁味道的還是草莓味道的?似乎巧克力的也不錯……
吳桐走過去,“童童,走吧。”
她給不起他這樣優(yōu)渥的生活,但她現(xiàn)在伸出手,要童童自己選擇。
留在這里,或者,跟她回家。
童童目光暗了暗,扭頭偷瞄了下二樓才跳下椅子拉住吳桐。
傭人見他蛋糕一口都沒吃就要走,請吳桐等等,等她們把蛋糕打包,讓孩子帶回去。
吳桐把孩子柔柔嫩嫩的手收進掌心,他依依不舍的抬頭看了一眼,然后揚起腦袋,望向吳桐。
她不愿相信兒子這是在等厲仲謀,她蹲下身,視線與兒子平視:“媽咪回去給你買好不好?”
厲仲謀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現(xiàn)身,就站在兩人身后,沉默看著。
孩子“哦!”了一聲,抬頭又看一眼,終于看見厲仲謀身影。
童童還小,面對一直陪伴的母親和突然出現(xiàn)的男人,無異于面對人生中最大的難題。厲仲謀眼見這一幕,心中柔軟,聲音柔和但不自知:“陳媽,把這些都放到車上去,待會兒叫司機送小少爺回去!
童童的到來打亂一切,也打亂了這個男人冷情的面具。陳媽很少見厲仲謀這副樣子,難免愕然,半天才找回聲音:“是,少爺!
只是身處這一派其樂融融中央的吳桐,臉色還是不好。
童童看看媽媽,眼珠子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回過頭仰視厲仲謀,聲音細細的,如甜蜜巧克力絲:“謝謝叔叔!
厲仲謀臉色一滯,但很快恢復(fù)。他也蹲下身,輕輕巧巧從吳桐手中得到兒子的小手,握在手里。
他撥一撥兒子額前柔軟的碎發(fā),“不用謝!
吳桐僵在一邊,手心空空如也。
卻,仍留著這個男人的手剛才無意擦過時那微涼的觸感。
他蹲在那里哄著兒子,語氣寵溺,吳桐再沒見過比他更好的父親。
她也從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他。他歷來高高在上,可他現(xiàn)在蹲在那里,側(cè)臉暈著陰影。難得的慈父。
對著她的側(cè)臉,下顎線比擬犀利的刀鋒?蓪χ恼妫瑓s是英俊的、柔和的,一派令人癡迷的景致。
吳桐也曾想過,自己不能這么自私,她該給孩子一個父親,可是……
厲仲謀似是被她的目光打攪,有所察覺地抬起頭來回望。
吳桐來不及收回目光,與他視線碰撞!白套獭庇新暤碾娏鞲Z過身體,她有些慌張的轉(zhuǎn)過臉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