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愛十年第79節(jié):狼一般的光芒
那是2002年3月,“彩衣皇宮”里一派奢華景象,服務女郎只穿內衣,在人群中穿梭往來,胸罩里塞滿小費,四個西洋美女站在臺上表演脫衣舞,有的側臥,有的半蹲,身體像蛇一樣宛轉起伏,臺下觀眾面紅耳赤地大聲叫好。肖然皺著眉頭走進去,在二樓包廂的長窗前站了半天,突然幽幽長嘆一聲,給自己倒了一杯每盎司99美元的“藍寡婦”,這時媽咪推門進來,身后跟著長長的一排美女
那時肖然還有四個月的壽命。他身上有六張會員卡,四張信用卡,據(jù)說還有幾張花旗銀行見票即付的現(xiàn)金本票,這些東西可以讓他身無分文地走遍全世界。他的一副釣竿價值上萬元,一支高爾夫球桿相當于一個白領全年的收入,他在彩衣皇宮一夜的消費可以買一輛轎車
他站在世界的最頂端,但關于未來,他一無所知
彩衣皇宮是一家秘密的私人會所,所有會員必須通過熟客介紹
肖然2000年秋天成為會員,以后每次路過香港都要進來坐一坐。與彩衣皇宮相比,其他再有名的夜總會都像是大排檔,以肖然所在的嘉寶包廂為例,開房費三萬,每小時收費5800港幣,這價格還不包括酒水和服務費。兩年里肖然在這里至少消費了上百萬,不過這錢花得并不冤枉,彩衣皇宮的老板與三國名將陸遜同名,為人低調,但交際十分廣泛,經(jīng)常在富翁之間傳針引線,肖然通過他結識了無數(shù)商界名流,有年輕的船王、血統(tǒng)復雜的金融家、出身名門的地產大亨、風度翩翩的傳媒巨子,這些人誰都不比他錢少。那時候肖然還不像后來那么有名,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地坐著,偶爾發(fā)表一點見解,看上去像南瓜一樣木訥老實,直到2002年著名的"彩衣港姐風波"
"港姐"真名叫秦巧云,身高一米七五,五官酷似李嘉欣,所以人人叫她港姐。港姐在彩衣皇宮的身價是每小時300英鎊,也可以用美元和港幣結算,但拒收人民幣。這是陪聊的價格,摸一摸捏一捏無所謂,如果想采取進一步的攻勢,那就要問問自己的荷包答不答應
雖然價格不菲,但從來也不缺買家,在生意最紅火的2001年,港姐秦巧云一晚上要轉四五次臺,每天都要賺半盆鈔票,江湖傳聞,說她有一天去衛(wèi)生間,在鏡前涂抹完畢后,服務生笑嘻嘻地跟她討小費,港姐冷冷地哼了一聲,伸手在挎包里抓了一把,眼睛不眨地扔在盤子里
那一把最少都有三四千港幣
那天肖然去得晚了一點,媽咪帶小姐進來時,港姐已經(jīng)轉戰(zhàn)多處,分身無術,不能過來陪他。媽咪一臉狐媚地引薦新產品,說你要不要新來的芬蘭波霸,才17歲,最鮮嫩的金絲貓,見肖然不感興趣,她又推出了嶄新的重慶玉女、未開封的新疆白人,還有一對跳舞的孌生姐妹,據(jù)說曾經(jīng)多次給張國榮伴舞,肖然一概不理,揮揮手把她們全轟了出去,說我就要秦巧云,你把她給我叫來。媽咪一臉為難,說港姐正在坐林少的臺,實在騰不出身來,你還是叫別人吧。肖然勃然大怒,說林振是個什么東西,我讓他幾次了,他讓我一次就不行?今天晚上我要定秦巧云了,要多少錢,你讓她自己說!風波就是這么起來的。肖然和林振都是彩衣皇宮的老主顧,誰都不能得罪,媽咪硬著頭皮兩頭調解,調解了一個多小時,矛盾不僅沒有解決,反而愈演愈烈。港姐的身價也一路飚升,從五十萬到一百萬,一直漲到五百萬,肖然正要繼續(xù)投標,那邊林振改口了,對媽咪說你問問他是不是白癡,有那五百萬,我還不如請幾個黑道,一槍干掉他!然后就開始人身攻擊,林振罵肖然是“大圈農伯”,撿了兩個土錢就忘了自己是誰了,“你讓他搞搞清楚,這是香港,不是深圳!”肖然罵林振是騙子世家,靠他爹賣玻璃賺的幾分錢到處招搖,早晚要被人砍死,“仆街的王八蛋!”罵到最后,兩個人都怒不可遏,林振拽著港姐踹門而入,說你不就是想上她嗎,老子就是不讓你,我現(xiàn)在就上給你看!說著就開始撕扯港姐的裙子。肖然氣得臉色鐵青,抄起酒瓶子就要敲他腦袋,想了一想又放下,大喊一聲:“剛子!”趙寶剛縱身而入,揮拳直取林振,噼噼啪啪一陣亂響之后,只見林氏珠寶的公子仆坐地上,眼窩淤青,鼻血橫流,這時門口圍了一大堆人,林振艱難地站起來,恨得銀牙咬碎、眼眶瞪破、鼻孔翻轉,在他身邊,肖然正輕薄地摟著港姐,臉上似笑非笑,眼睛里閃著冷冷的、狼一般的光芒。
相愛十年第80節(jié):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
那次肖然差點回不了家。林振揚言要花一千萬干掉他,趙寶剛全副武裝,一再戒備,還是感覺到了那無所不在的危險,最后只好向駐港部隊的邱恩正求助,邱中校派了半個連的兵力,一直把他們護送過關。那段時間肖然的樓下一直有人逡巡,連停車場都有人站崗,腰里鼓鼓囊囊的,明顯是硬家伙。肖然對此倒不太在意,他那天跟港姐調了很久的情,臨上床時突然沒了興致,披著睡衣在書房抽了兩支煙,隨手翻出來一摞照片,他信手翻著,慢慢地想起幾年前的一些事。那時天快亮了,港姐在他的床上已經(jīng)睡熟,四周金碧輝煌,然而死一般
的寂靜。肖然看著看著,突然在一張照片前停了下來,那是他和韓靈在深圳的第一張合影,在小梅沙,韓靈穿著泳衣站在海灘上,年輕的臉上容光煥發(fā),他摟著她的腰,從救生圈后探出半張臉,瞇縫著眼睛大笑。仔細想想,那已經(jīng)是九年前的事了,九年了啊,肖然輕輕地嘆了一聲,門口的趙寶剛聽在耳里,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
那時他們還很窮,在路邊小攤上吃海鮮,點了魚、蝦和螺,一共花了不到四十塊錢。吃魚時韓靈被魚刺扎破了手指,出了兩滴血,肖然抓過她手,放在嘴里使勁地吮,韓靈說“臟”,肖然說不怕,“你怎么樣都是干凈的”,說得韓靈心中感動,拿另一只手慢慢地摸他的臉,嘴里輕輕地問:“我們會一直都這么好嗎?”吃完飯去游泳,耳鬢廝磨了半天,肖然心中動情,一把將她摟進懷里,當著很多人的面就開始親她,韓靈難為情,說別,別,有人在看,越掙扎他就抱得越緊,嘴里嘟嘟囔囔地說就是要他們看。親了半天,韓靈一臉羞紅地抬起頭來,嘆著氣說這地方多好啊,真想一直在這里住下去
肖然說:“等咱們發(fā)財了,就到這里買套別墅。想住多久就住多久!表n靈說:“住一輩子!毙と恍,說那就住一輩子,咱們一言為定,誰都不許耍賴
“不許耍賴……”,肖然輕輕地念道。那張照片在黑夜里慢慢落地,沒有發(fā)出一點聲音
肖然死后,留下了十一套豪宅,一套價值千萬的別墅,還有兩輛奔馳、一輛加長凱迪拉克和一輛陸虎攬勝。2003年四月份,含水市國資局和凱瑞達股東聯(lián)合會共同起訴君達公司,這些財產大多被查封、扣押、拍賣,作為最后一個留守者,趙寶剛保存了兩大箱肖然的私人物品,其中有19封信,這些信大多是韓靈大學期間寫的,介紹完她的大學生活,剩下的就全是思念,說我想你想得快瘋了,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見面啊,說我上課時想你,吃飯時想你,連考試時都在想你
在其中的一封信里,韓靈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張紙,內容全是肖然的名字:肖然,肖然,肖然……那個死者再也聽不到了。這封信里有多處模糊,像是被眼淚打濕的。時隔多年,我無法分清那是誰的眼淚,只好去問韓靈,韓靈一字一句地讀完了她當年的作品,渾身劇烈地顫抖,說是他,是他!然后伏在桌上號啕大哭,說我只想我走了他會高興,“沒想到……沒想到,他也在哭!”看到最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封沒寄出的信,是肖然的筆跡,既沒抬頭也沒落款,看不出寫于什么時間,信的開頭用一句話概括了他的生平,“我現(xiàn)在功成名就,卻經(jīng)常感到孤獨,”然后介紹他的現(xiàn)狀:慢性胃炎,高血脂,視力下降,經(jīng)常覺得沒有力氣,“吃的東西很貴,但都不可口
經(jīng)常失眠,身邊有無數(shù)女人,但都不值得相信,更不值得愛。賺錢太容易了,越來越?jīng)]意思。”后面涂抹了一整行,接下來是這樣一段文字:我現(xiàn)在很輝煌,也很危險,也許就快死了。我不知道你在哪里,也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,我從來沒問過。我經(jīng)常想到你,兩年之前每月想一次,一年之前每星周想一次,現(xiàn)在每天都會想。你也許不相信,我還好幾次夢到過你,你還像原來一樣漂亮,你在校門口掐我,在女生樓下咬我,不過一點都不疼
我和原來差不多,140斤,不過頭上開始長白頭發(fā)了。你呢?你胖點了沒有?你走的時候太瘦了,胖一點會更好看。我常常在想,如果你那時不那么倔,我們是不會分開的。你為什么要逼我呢?我只是要一個說法。唉,不說這些了,說了也沒用,我們不可能回回從前,是不是?所以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