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上天下原著小說《馬上天下》第81節(jié)劇情
杜鵑花在山坡上一片一片地開,淠史河水在太陽下面一跳一跳地流,陳九川在山腰的小路上大步流星地走。他的屁股后面是駁殼槍,駁殼槍的后面是兩個兵,兵的手里拎著鐵鍬和草紙。
小晌午,陳九川繞過北坡,來到他娘的墳前,蹲下去剛要燒紙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有一堆灰燼。陳九川站起來了,手搭遮棚四下看了看,四周空蕩蕩的,只有林子里的鳥在叫。
燒完紙,就開始包墳,鐵鍬鏟土,修補墳坡。包墳的時候陳九川就在納悶,他這天來得夠早了,還有誰比他更早呢,也許是萬大叔呢。
自從那天萬壽臺跟他說了他娘最后的一些事情,他就放松了對萬壽臺的戒備和仇恨。他知道,萬壽臺和他娘沒有什么事情,萬壽臺這個人其實很憨厚,對 他也不薄。在萬壽臺那里,他后來又知道了他娘的一些事情,萬壽臺甚至跟他講,他爹是一個書生,是上過洋學堂的,儀表堂堂。可惜的是,他娘在萬壽臺面前從來 不提他爹的名字,他娘對他爹的稱呼是,那個死鬼。
陳九川當真成了一條壯實的漢子,闊臉濃眉,小眼睛似乎也略微大了一點,給部隊訓話,聲若洪鐘,氣勢咄咄逼人。這個清明節(jié),是他第一次正式的祭奠他的母親。
陳九川在母親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,嘴里嘀咕道,娘,部隊要準備打大仗,往后兒子也許不能;貋砜茨。娘,你想兒子的時候,就聽聽樹林里的鳥叫,那就是兒子派來給你老人家送信的,兒子又打勝仗了……
祭奠完畢,陳九川直起腰,想了想,邁開步子,環(huán)繞母親的墳墓,又轉(zhuǎn)了兩圈,然后招呼兩個兵,走吧。
走了幾步,陳九川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,又回過頭來,圍著墳墓轉(zhuǎn)了兩個大圈,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兩行腳印,準確地說,是三只腳印。
快到山根二道彎的時候,他終于證實了自己的判斷,他看見了一個人影,遠遠地,在二道彎西邊的毛竹林里時隱時現(xiàn)。陳九川甩開長腿追了過去。那個影子就像個幽靈,他加快步子,影子也跑得飛快。
離二道彎還有半里路的時候,前面的那個影子倏忽一閃,不見了。陳九川心下起疑,把駁殼槍抽了出來,擎在手上,哈腰鉆進林子,搜索前進。右前方的 土坎子附近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,陳九川打了一個寒噤,就地一滾,以短兵相接的戰(zhàn)術動作滾到土坎子前面,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,縱身一躍,餓虎撲食一般從天而 降,穩(wěn)穩(wěn)地騎在隱藏在土坎背后那人的身上,伸手抓住那人的頭發(fā),一把扯過來,頓時傻眼了。
土坎背后的人是方艾蒿。
陳九川呆若木雞,但還是不松手,厲聲問,你怎么會在這里?
方艾蒿說,我來給黃大嬸上墳啊。
陳九川說,那你跑什么?
方艾蒿說,我怕。
陳九川說,你來給我娘上墳,我難道會吃你?
方艾蒿說,那我也怕。人家都說,陳九川殺人不眨眼,我怕你開槍。
陳九川哈哈大笑,這才把槍收起來,認真打量方艾蒿。方艾蒿再也不是過去那個蓬頭垢面的小丫頭了,她已經(jīng)是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了,原先骨瘦如柴的身軀就像注了酵頭,面團般地發(fā)了起來,雖然穿著對襟褂子,胸脯還是隆出了模樣。
陳九川看得眼直,差點兒就動起了手腳。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,方艾蒿,你剛才說,你是來向我娘道別的,這是怎么回事?我娘死的時候,是不是對你說過什么話?這些年你在哪里,我為什么找不到你?
方艾蒿站起來,攏了攏頭發(fā),抻了抻衣襟說,陳九川,我知道你會找我,這些年我也在找你。你犯事之后,劉副團長派人把我送到兵工廠,明里說是照顧黃大嬸,其實就是監(jiān)視黃大嬸,怕她尋短見?墒呛髞硭先思疫是沒有想開……
陳九川問,這么說,我娘她真是自己跳下去的?
方艾蒿說,黃大嬸臨死的時候我不在邊上,但是她前一天當真對我講過,說九川沒命了,她也不活了。
陳九川沒防備,鼻子一酸就嚎出聲了,娘啊,兒子對不起你,兒子害了你啊……剛嚎啕兩聲,戛然而止,對方艾蒿說,你接著往下說吧,我娘最后對你說了什么?
方艾蒿漲紅了臉,抬起頭來,又趕緊垂下,含糊不清地說,九川哥,恐怕你也知道了,黃大嬸她最后的心愿就是……就是讓我……嫁給你,管住你?墒,可是……
可是什么!
方艾蒿嚇了一跳,揚起臉,更被陳九川的表情嚇住了。陳九川的臉被欲望的火焰燃燒的快要扭曲了,連嘴唇都歪了。陳九川突然變得不會說話了,只會說幾個字了,方……艾……蒿,方……艾蒿,方艾……蒿……
方艾蒿驚呆了,她明白了他是怎么了,她頓時也是渾身哆嗦,拔腿想跑,可是兩腿發(fā)軟,根本挪不動步子。她說陳九川你怎么啦,你怎么這樣啊?
陳九川似乎已經(jīng)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什么了,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了什么,老天爺都聽不懂。陳九川一邊嘟囔一邊向方艾蒿逼近,猛地一把攬住她,老鷹捉小雞一般,干脆利落地把她放倒在石板上。方艾蒿想喊喊不出來,只是亂踢亂抓,陳九川二話不說,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褲子給扒了。
方艾蒿拼命掙扎,嗓門里發(fā)出嗡嗡的聲音。方艾蒿說,陳九川,你要犯事啊,你還想被公審嗎?……
方艾蒿突然一口唾沫飛了過來,落在陳九川的臉上。陳九川伸手摸了一把,粘在手上的,除了唾沫,還有血。陳九川說,方艾蒿你記住了,從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女人了。
方艾蒿沖陳九川惡狠狠地說,我昨天還不知道會不會給你當女人,今天知道了,我不會當你的女人了。
馬上天下原著小說《馬上天下》第82節(jié)劇情
動身之前,陳秋石狠狠地發(fā)了一通火,這是他進駐西華山莊之后第一次發(fā)火。
陳秋石的火是沖著史吉合發(fā)的。史吉合是旅部派給陳秋石的參謀兼副官。當時,當趙子明告訴陳秋石要派史吉合隨從的時候,陳秋石冷笑說,我現(xiàn)在又不指揮打仗,既不需要參謀,也不需要副官。要派那是你們的事,與我沒有關系。
趙子明解釋說,也不完全是為了監(jiān)視你,你身邊確實需要一個懂得戰(zhàn)術的人當隨從,你隨時有什么戰(zhàn)術高見,他也好記下來,萬一你犧牲了,也給部隊留一筆財富。
陳秋石到了南岳書院之后,一頭扎進去住了兩個多禮拜,哪里也沒有去。這里除了史吉合,還有三團劉鎖柱帶領的兩個排,其中一個排負責守點,另一個 排明確任務是給陳秋石當警衛(wèi)。兩個禮拜后,陳秋石提出要去覺靈寺進香,史吉合當然要隨行。但陳秋石偏偏不讓他隨行。陳秋石說,我去覺靈寺進香,既不是政治 行為,也不是軍事行為,純粹個人行為,你去干什么?
史吉合說,首長,我是奉命保護你的,你出行,我怎么能置身于外呢?
陳秋石說,史吉合,你要搞清楚,我是離職養(yǎng)病,不是來坐牢的,我還是穿軍裝帶手槍的。你要是不放心,把我的槍下了好了。
史吉合苦笑說,首長,我知道你是離職養(yǎng)病,可是我的任務就是跟著你。請首長體諒下屬的難處。
陳秋石火了,把手槍往桌子上一拍說,史吉合,他媽的虎落平川被犬欺,老子今天偏不讓你跟著,你要是跟著,不是你開槍,就是我開槍。
天氣是好天氣,風輕云淡。
陳秋石拎著一根竹制的拐杖,健步登上覺靈寺東邊的妙皋峰山腰,在一棵盤根錯節(jié)的老松樹下站定,轉(zhuǎn)身看著氣喘吁吁的劉鎖柱和他身后的兵,得意地笑說,就你們這腳力,還想監(jiān)視我?
劉鎖柱滿頭大汗跑上來說,首長,你搞突然襲擊,說好了到覺靈寺,你半途改道又到妙皋峰,追兵不如逃兵快啊!
陳秋石哈哈一笑說,劉鎖柱,我且問你,假如,我就從妙皋峰往東走,你會采取什么樣的措施?
劉鎖柱怔了一下,吸吸鼻子,哭喪著臉說,我剛才已經(jīng)勘察了這個山頭的地形,首長你要是逃跑,跑到前方的獨立樹下,我會開槍,朝天上打。你要是繼續(xù)逃跑,跑到山下的茶園之前,我的槍口會從天上移下來。
陳秋石臉上的表情在驟然間冷峻下來,站住,居高臨下地看著劉鎖柱,劉鎖柱受不了陳秋石的目光,把腦袋低下了。陳秋石說,很好,你做的是對的。可 是我不會給你開槍的機會。我要是逃跑,我就會選擇另外的路線,比如剛才路過的石板巖,我往下一跳,就是毛竹林,進了毛竹林,就是石沉大海,往東不到半里 路,就是國軍防區(qū)。而路過石板巖的時候,你們還在我身后二十米以外,我完全可以逃脫。
劉鎖柱吃了一驚,警惕地看著陳秋石說,首長,你還真打算逃跑啊?
陳秋石哦了一聲,正要說話,又停住了,伸手一指問,劉鎖柱,你往西邊看,那是什么?
那里是國軍。
劉鎖柱吃了一驚,扭頭往西看,一看不要緊,果然是一隊國軍官兵。
陳秋石說,把望遠鏡給我。
劉鎖柱不敢怠慢,趕緊摘下腰里的望遠鏡遞了過去,這一瞬間,他感覺陳秋石又恢復了旅長的威嚴,說話又是命令的口氣了。
看了一陣子,陳秋石把望遠鏡還給劉鎖柱,若有所思,自言自語地說,奇怪啊,他們到這里來干什么?
陳秋石看見了楊邑。盡管隔著一個山頭,但是順著陽光,他還是看清楚了。望遠鏡中的楊邑似乎敏銳地感覺遠處有人觀察他,停住步子,對身邊的軍官說了幾句什么,幾個人加快了步伐,很快掉轉(zhuǎn)方向,不多一會兒就消失了。
陳秋石從遠處收回目光,招呼劉鎖柱說,來,坐下,我來考考你。你們都過來,把我包圍起來。
幾個兵站著不動,劉鎖柱一揮手說,都過來,首長要給咱們上戰(zhàn)術課了。
兵們猶猶豫豫地圍攏過來,以陳秋石為中心,圍成一個圈,坐下了。
陳秋石說,好,假如我們用一個團的兵力防御,主防御陣地應該設在哪里?
劉鎖柱說,從這一帶地形看,應該是在覺靈寺主峰和妙皋峰之間,南邊是淠史河,北邊是烏龍山天險。我們腳下這條路應該是捷徑。其兵力部署應該是縱深配置,而我扼守這兩邊的制高點,有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之效果。
陳秋石高興了,拍拍劉鎖柱的肩膀說,好,劉鎖柱,你會打仗了,當個營長湊合。不過,你說的是常規(guī)打法,真的打起來,情況是千變?nèi)f化的。首先,敵 人進攻西華山根據(jù)地,不一定選擇南線;第二,即便選擇南線,除了我們所掌握的通道,應該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路線;第三,國軍目前已有美式機械化裝備,其炮火 大有改善,其進攻戰(zhàn)斗越來越趨向于炮火準備,也就是說,首輪采取炮火覆蓋、炮火摧毀、炮火殺傷的辦法。步兵還沒有發(fā)起攻擊,我前沿陣地就基本上癱瘓了。而 在妙皋峰和覺靈寺之南、之東,他的炮兵陣地應該設在哪里呢?
陳秋石也進入沉思狀態(tài),盯著地下,捏著一塊小石頭,如入無人之境,比比劃劃,畫出很多縱橫線條,好像未來西華山戰(zhàn)區(qū)的山山水水都在眼下這塊面盆大的坡地上。陳秋石畫畫停停,眉頭時松時緊。
等了很長時間,劉鎖柱才小心翼翼地問,首長,反動派真會進攻西華山根據(jù)地嗎?
陳秋石沒有回答。
陳秋石現(xiàn)在想的是另外一個問題,遠比防御國軍進攻西華山根據(jù)地還要重要的問題。陳秋石看到了那條河,那條在官亭埠戰(zhàn)役中起了至關重要作用的河流。那個冬天的大雪變成一河浩蕩東去的大水,百船連營,簡直就是赤壁。
陳秋石突然站了起來,問劉鎖柱,官亭埠戰(zhàn)役,截擊日軍輜重,是不是你的隊伍?
劉鎖柱說,是,當時是我和許得才的兩個連,袁副政委指揮的。
陳秋石又問,那些鐵皮筏子現(xiàn)在在哪里?
劉鎖柱說,我們繳獲了一部分,但是沒有來得及運走。我們跟隨袁副政委增援官亭埠,后面的情況就不知道了。
下山的時候,劉鎖柱問,首長,不去覺靈寺了?
陳秋石說,我說過要去覺靈寺嗎?
下山的路走得快了些。這一路上陳秋石不像剛來的時候談笑風生,而是沉思不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