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外妮妮卻睜著雙毛茸茸的眼睛望著她,脆聲說:“媽媽,超市看看!”她越大越喜歡到外面去,去小公園,去超市,去別人家,去“看看”。她是她們中唯一巴不得出門的一個。
高飛對黃成一向?qū)捜,這是她的第二次婚姻,而黃成當(dāng)時還是未婚身份。結(jié)婚以來無論是經(jīng)濟還是其他方面她都盡量讓著他,如果有矛盾也一味死忍,她對自己說不能再離婚了,是好是賴也要咬牙努力過下去。顯然,這一次她的忍耐“不在服務(wù)區(qū)”。
第一次婚姻怪她不夠慎重,找的是外科號稱“一支梨花壓海棠,玉樹臨風(fēng),瀟灑倜儻”的歐陽錦程。歐陽相貌出眾,才華橫溢,手術(shù)做得干凈利落,在外科是秦主任的理想接班人。他們僅僅生活了一年。歐陽婚后和婚前沒有什么改變,外面姐姐妹妹的關(guān)系錯綜復(fù)雜。
結(jié)束了第一次婚姻后,秦主任給她介紹了大她七歲的部門經(jīng)理黃成。黃成因為性格孤僻從沒有談過戀愛,他們見了四次面就算是定下了婚事,四次會面黃成說的話不超過兩百字,最長的一句是:“我該結(jié)婚了,你的意思呢?”黃成和歐陽是兩個極端。歐陽才比宋玉貌比潘安,黃成長得如刀削斧砍,刀是鈍刀,斧是銹斧;歐陽的父母在外地,他很少見面,過年過節(jié)也只是象征性問候一下,定時寄錢,黃成喜歡和家人呆在一起,恨不能半分鐘都不分開;诜N種表象,高飛憑簡單的邏輯推理這一次婚姻會比前次成功。
“打算住哪里呢?”沈心看到高飛一臉的討好,愕然道,“我這里?”
沈心小小的單身宿舍被一張單人床和幾件簡單家具塞得滿滿的,如何再容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呢?倒是妮妮自來熟,快快樂樂地爬上床玩起了枕頭和鬧鐘。
高飛無奈地說:“我實在沒地方去,明天一找到地方就走的。”
沈心囁喏著:“你不嫌棄的話就住這里吧,我們倆不用講究那么多!闭f實在的,沈心對高飛的兩次婚姻都不贊同,尤其是對她和歐陽。一個男人長得細(xì)皮嫩肉本身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,何況歐陽的緋聞從沒斷過。只要把他往人堆里一放,除了蒼蠅以外絕對還能引起兩個以上異性的關(guān)注。也不能怪他,現(xiàn)在的女孩多大膽哪,見面就敢要求男孩陪吃陪玩,要電話要QQ要EMAIL。歐陽來者不拒,熱情接待。高飛沒少生悶氣。高飛和黃成的婚姻她也不看好,沈心認(rèn)為他有極深的“戀母情結(jié)”,根本不適合婚姻生活。托她的烏鴉嘴,高飛和黃成結(jié)婚半年后就分床而眠,但鬧出現(xiàn)在這樣的狀況她始料未及。
沈心認(rèn)為女人一旦戀愛智商都會急轉(zhuǎn)直下,她之前交往了三年的對象是一個小她五歲的**,年齡和身份的差異都很成問題。雙方家里當(dāng)然如臨大敵,極力反對,三姑六婆輪番說教、謾罵,曉之以情,動之以理,他們之間充分體現(xiàn)了物理原理中的“阻力越大,動力越大”,山無陵,天地合,也不與君絕。眼見大家殺之不絕驅(qū)之不散,手段用盡后漸漸接受了現(xiàn)實,水到渠成時沈心卻單方宣布放棄,毅然嫁給追求了她半年的青年畫家。
高飛心身俱疲,倒在床上就睡著了。她睡得不安穩(wěn),夢里還在給17床上呼吸機。17床是第三次住院了,他其實很壯實,喜歡放聲大笑,平日喜歡把酒當(dāng)茶,沒有酒友沒有菜也能獨自一人喝一斤半紅星高粱。高飛告訴他再不能喝了,胃出血是小,肝壞掉了就麻煩了。17床紅著臉連聲保證再也不喝了。結(jié)果讓高飛查到他在暖水瓶里藏酒,酒是70度的純谷酒,只比消毒用的酒精低5度,是他那個百依百順的老婆給偷偷帶進來的。夢里她一面搶救17床一面苦口婆心勸他戒酒。17床苦笑著:高大夫,要戒了酒……那還不如死了哦。醒來她聞到一股香氣,不是酒香,而是米飯細(xì)細(xì)的甜香、大蔥的濃香、小白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的奇特香氣。一旁沈心正帶著妮妮玩電動汽車。電動車是她在高飛睡著時帶妮妮出去買的,沈心玩得比妮妮還要投入,不時大呼小叫。妮妮仿佛覺得她比電動車還要好玩,張著小嘴望著她傻笑,小巴掌拍得 “啪啪”響。見她醒了沈心好脾氣地說:“你睡得可真夠沉的,我叫了你兩次你都沒醒!
高飛突然覺得肚子餓得不行,想想早飯還沒吃呢,桌上的飯菜立刻變得不可抗拒。她幾乎是“撲”到小飯桌前,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所有的食物。沈心的廚藝沒的說,即使在簡陋的單身宿舍里,就著一口小鐵鍋和一只電爐,她也能在短時間里煎炒烹炸制作出色香味俱全的四個菜。高飛佩服得不行,她在烹飪上面純屬弱智,只會簡單的下面條和炒河粉。
“幼兒園我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好了!鄙蛐妮p描淡寫,這消息讓高飛驚喜莫名。來沈心這里前她嘗試找過幼兒園,都是失望而歸。一所省級示范幼兒園每月收費高達八百,她沒敢細(xì)瞧趕緊走掉了;好容易找到一所收費低廉的私立幼兒園,那么簡陋的房屋設(shè)施,她去的時候正是休息時間,斑駁的欄桿上擠滿一臉臟相的小孩,看上去就像停在電線桿上的一排烏鴉。幾乎所有幼兒園只收兩歲半以上的孩子,妮妮還不夠入園條件。沈心出去買玩具時經(jīng)過**局的自辦幼兒園,一打聽里面設(shè)有專門收兩歲以下孩子的寶寶班,收費合理,老師配置也不錯,條件是只收本單位職工的孩子。
“一點都不用擔(dān)心,都給你聯(lián)系好了,你只需找管人事的蓋個章就行了。”沈心依然輕描淡寫。
高飛覺得沈心是標(biāo)準(zhǔn)的“入得廚房,出得廳堂”,她不禁感嘆道:“如果你是個男的我就嫁給你。”
幼兒園是解決了,高飛卻輕松不起來。倒班帶孩子不方便,早上送晚上接都成問題,而且現(xiàn)在科室里正是缺人的時候,唯一不倒班的只有沈心和主任。沈心是從開刀就退出了倒班,開刀后她的身體一直沒恢復(fù)過來,三天兩頭生病,經(jīng)常臨時找人替班。
“你直接去找老板說說?”沈心提示她。大外科的主任姓秦,大家習(xí)慣叫他“老板”——老板著一張臉。副院長的不二人選。秦主任和內(nèi)科高主任關(guān)系深厚,高飛進內(nèi)科還是秦主任幫忙一手安排的呢,打個招呼應(yīng)該是管用的。秦主任從高飛一進醫(yī)院起就很看重她,但凡他做大手術(shù)都會安排高飛做助手。下了班還隔三岔五叫她去家里吃餃子。高飛離婚后為避開歐陽就執(zhí)意離開了外科,秦主任很痛心,覺得她感情用事自毀前程,平常碰到了也少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。高飛想自己可開不了這個口。
“我和你輪流接孩子吧。”沈心挺仗義,高飛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。